人物名片:
单国湧,55岁,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汇众公司轿车车桥厂制造工程科机修钳工,高级技师。从事设备维修工作30年,先后参与、完成了大量“零缺陷”装置和“双革四新”技术改造。
主要荣誉:机械工业部突出贡献技师、上海市技术能手、上海市知识型职工、上汽技术能手、“徐小平维修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
“是三点水,右边一个勇敢的勇吗?”我问对面的病人——他是一个比实际年龄略显苍老的中年人,貌不惊人,而且眼皮下垂、眼内布满血丝,显然近期睡眠不足。
“是的,这个字电脑上经常打不出。”病人有些怯生生地回答。他叫单国湧,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这个用全拼输入法无法打出的名字,只是根据病情给他开出了几张化验单。对方站起身来接过化验单,看得出他有些嫌麻烦,可我却来不及细想,身边已经有别的病人挤上前来。直到第二天,我才发现他是我接诊的第1200个病人——其实这点并不特别,特别的是他的病历记录不完整,因为他当天中途辍诊了。
于是我从化验室要来了他的化验报告,他当天做了化验,却没有来取报告,就匆匆离开了医院。我在穿过医院嘈杂的人流回到诊室的途中浏览了他的病历,那上面有他的个人电话和详细地址,“要不要上门去问一下情况?”这个念头起初只是一丛犹豫的星火,后来就熄灭在诊室外坐满人的长凳中了。
我还是打了他的手机,那一头总是很吵闹,满是机器的轰鸣声,让我对自身所置的环境平添了几分庆幸。而这位中途辍诊的病人总是心不在焉,一面同我敷衍,一面在和周围的人讲话并指挥着什么,期间他曾多次提到了“病历卡”,但却又不像对我讲,而是在与旁人交谈,直到最后他用“对不起,现在太忙了,以后再讲吧”这样坚定的语气,结束了这次对于双方来说都有些迷糊的电话。
两天后的傍晚,我来到单国湧家门口,这次额外的上门问诊一半是因为心血来潮,一半是因为怕被病人投诉“敷衍、不认真”。于是我想见见这个反常的、“敷衍、不认真”的病人。出来开门的是单国湧的妻子,她问明我的来意显得很高兴,忙不迭地请我进来坐,还给我倒茶。
“没想到你们医生这样负责,真是难得啊。”
“就算这样也经常被人投诉呢。”我自嘲道,“单国湧他不在家吗?”
“加班去了。他呀,忙得很,今天恐怕不到半夜回不来。”
“他的责任大嘛。”我随口说道。
“大什么呀。”他妻子说,“车间的机修技师,就是操心厂里那些机器,为了伺候好它们,还特意搬到厂边上。”
“您是说他为了上班方便特地搬了家?”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是嘛。”听得出她话里的埋怨情绪,“当初买新房的时候,第一考虑的就是离厂近,才10分钟路程。路近了有什么用?还不是成天泡在厂里面。哎,医生,你说我们家老单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既然如此,我决定当面补上这第1200份病历。他妻子说得没错,很快我就来到了单国湧所在的“汇众公司轿车车桥厂”,厂门卫向车间里打了几通电话,都说人在现场抢修,没空出来。于是一名值班管理干部为我办了进厂手续,带我去他工作的车间。
“单国湧在现场”这是我在厂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别人让我坐在“机修室”里等他,可他却总在现场忙碌着,于是我便和周围的机修工聊起他来。
“单师傅不但技术好,而且做事认真,一丝不苟,那天他休假。可厂里设备紧急故障,我们打电话给他,请他想想办法,他二话没说就赶了过来。”听了这话,我不由将兜里的病历卡捏了又捏。
“不光这些,单师傅还给我们设备做了一套病历卡呢。”他的一个徒弟介绍说。我听了一愣:“什么病历卡?”值班的同志过来向我介绍了由单国湧提出和实施的“设备维修作业标准化”改进方案,也就是俗称的“设备病历卡”。
这时,机修室的门打开了,那个几天前在医院见过一面的单国湧,满身油污地走了进来,可手里却干干净净地捏着属于他的那份“病历卡”,来到我面前打着招呼:“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我一时语塞,忙掏出他的病历卡放在桌上。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两本病历卡所记录的正是一个当代汽车蓝领技术工人的执着和信念。(严夏)